结伴“抱团养老”10年 你陪我养老我送你终老

北京人陈杰和张淑兰相识于三亚后，开始了长达10年“抱团养老”的生活，“找到对的人，搭伙过日子”。直到前不久，张淑兰因病离世。抱团养老是近几年常被提起的话题，并承载着许多老年人的养老理想。然而，抱团养老因种种原因而散伙的案例屡见不鲜，不免让人怀疑这一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。而与一般的抱团养老有些不一样，陈杰和张淑兰的故事主要在两个人之间展开。她们为抱团养老提供了一个非典型性的成功样本——结伴养老。

“只要找到对的人，除了生离死别，没什么能将抱团养老拆散。”北京市东城区65岁的陈杰说。在她看来，抱团养老第一要务是找到对的人。

事实上，就在不久前，陈杰刚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：与她一起抱团养老10年的张淑兰，因为直肠癌复发突然离世。陈杰正在甘肃旅行，连夜赶回北京为张淑兰操办后事。张淑兰没有子女，陈杰联系她的亲属，联系墓地，安排追悼会……处理完一切，陈杰告诉本报记者：“张阿姨走了。她直肠癌5年没发作，这次突然复发，很意外，但她真的走了。”微信语音里的哽咽，透露出无尽的伤感。

2010年冬天，陈杰和张淑兰相识于三亚。那年，陈杰55岁，张淑兰53岁。两个人是在海月广场跳舞时认识的，发现彼此有太多相似之处：都是北京人，第一次来三亚；陈杰离异后独自来三亚散心，张淑兰的丈夫则已去世好几年；两个人都爱跳舞，陈杰有十多年舞龄，张淑兰曾在群众艺术馆当过老师……年龄相仿，志趣相投，让两个人很快成为了好友。

关于抱团养老，有社会学家提出，第一步是要找到环境适宜、设施相对齐备的场所。远离北京来到三亚的陈杰和张淑兰，在当地无亲无故，也没有房子。不过，这并不影响她们结伴。2011年初，在海月广场附近，张淑兰与陈杰合租了一套30平方米的平房，平摊每月1000块钱的租金，正式开启抱团养老的生活。

2010年以后，陈杰与张淑兰在一起的时间比和陪伴家人的时间要多得多。陈杰说：“有8年春节是我们俩一起度过的。抱团养老，也是相互取暖、相互救赎，要懂得付出。”

陈杰从新闻上看到，有评论称抱团养老只适合低龄健康老人。因为，很多抱团养老最后散伙，是一方的身体健康出了状况。然而，陈杰和张淑兰却因为疾病而“抱”得更紧——陈杰陪伴张淑兰走过了10年抗癌路。2010年张淑兰到三亚时，刚做了直肠癌手术。医生说，坚持化疗还能再活三年时间。张淑兰却放弃化疗，一个人到三亚放松自我，以“了却余生”。得知此事，陈杰主动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。陈杰每天起得早，摊饼、下面条、包饺子，让张淑兰起床就有早餐吃。张淑兰不能吃辛辣，陈杰就把辣椒酱藏起来。有段时间，每到晚上张淑兰会间歇性腹痛，陈杰就给她倒一杯热水，陪在床边……陈杰还帮张淑兰参加了一个病友群，看到大家每天在群里相互鼓励，张淑兰开朗了不少。

每年五一后，二人会返回北京待上半年。趁这个时间，陈杰鼓励张淑兰继续去医院检查，做保守治疗。一开始，张淑兰不愿配合，陈杰就让儿子开着车接上张淑兰去医院。因为有陈杰的鼓励和陪伴，2012年后，张淑兰的病情开始好转，到2015年她的直肠癌基本得到控制。

当然，陈杰也曾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得到张淑兰的帮助。陈杰离婚后，儿子很不理解，直言要和她断绝母子关系。双重打击让陈杰一度抑郁，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。“生活太艰难，我怕是熬不过去了……”一天夜里，陈杰给张淑兰发了一条微信后就关机了。张淑兰沿着海滩找了一个多小时，找到正在哭泣的陈杰。张淑兰开导陈杰，又联系到陈杰的儿子从中调解，才让双方的关系缓和。2014年陈杰的儿子结婚，张淑兰参加了婚礼，坐在嘉宾席第一排。陈杰感慨：“抱团，就是要让两个人彼此温暖。”

陈杰一度很反感“抱团养老”这个词。“抱团养老，不就是一群老人在一起每天做做饭、聊聊天、唱唱歌、做做剪纸……”陈杰从不认为自己老，也不喜欢这样的“抱团”方式。她更中意的养老方式，是与志趣相投的人一起寻求更多快乐，找到新的活法。恰好，张淑兰也是这样的一个人。

2011年，在三亚待了一年之后，陈杰想发挥自己的舞蹈特长做点事。她与张淑兰一拍即合，决定在白鹭公园成立一支水兵舞队。没去组织，也不吆喝，陈杰和张淑兰提着音响就在白鹭公园跳了起来，很快吸引一帮舞友围观。陈杰不收费，只要喜欢水兵舞的中老年人都可以加入舞队。不到半年，水兵舞队扩展到30多人。陈杰当队长，每天晚上准时到公园教舞。张淑兰则担任领队，负责日常组织安排。除了平时排练，张淑兰还组织“姐妹派对”，每个星期抽一天搞活动，“聚餐，去海边采风，逛公园……”两个人的结伴养老，发展成了30人的闺蜜团。张淑兰还组织姐妹们结伴旅游，“三亚周边玩了一圈后就去泰国普吉岛，看山看水”。陈杰说，那是她退休以后最充实的日子。

成立水兵舞队，有共同喜欢的事做，无疑是陈杰与张淑兰姐妹情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纽带。这应该是她们与其他人抱团养老生活的一个重要不同。张淑兰的热情还不止于此。2015年，得知自己病情缓解后，张淑兰带着陈杰去北京海坨山自驾露营。周末，两人还去滑翔基地。坐在滑翔伞上，陈杰忍不住尖叫，张淑兰却张开双臂拥抱蓝天。陈杰被这种热情感染，感觉自己重新活了一次……

众人抱团养老，往往一开始就定下很多“规矩”，希望能保障“抱团”顺利进行下去。然而，许多抱团养老最终还是败给了细节：因钱而散伙，因吵架而分崩离析，因养老理念而决裂……陈杰也认为，抱团养老的过程中产生分歧在所难免，但重要的是能够互相理解，“形成一个良性的相处模式”。

陈杰和张淑兰结伴初始，就想到要实行经济AA制。一开始，一人负责一个星期的伙食。不到一个月，两个人都心有不满。“我这个星期有鱼有肉，下个星期对方买菜却小菜居多，我心里当然不好受。”陈杰说。为此，陈杰想了个办法，每人每月出1000元钱作为生活费，各种花费都从里面扣。陈杰告诉张淑兰：“你的管理能力强，财政大权交给你，我放心。”此后10年，两人很少再因为钱的事而闹别扭。

除了经济AA制，陈杰说，她和张淑兰的相处没有也不需要其他条条框框。不过，她们在生活上也时有争执。两个人性格都要强，遇事易激动。2013年除夕前，舞队受邀参加社区的文艺汇演，两个人因为上哪个节目发生分歧，大吵一顿。好在队员们及时劝阻，才避免她们决裂。之后，两个人约法三章：可以有争执，但不能恶语相向；可以冷战，等双方冷静后再敞开心扉聊。“其实只要将心比心，遇到问题解决问题，抱团养老没有过不去的坎……”陈杰说，“它是细水长流，是超越了亲情的陪伴。找到对的人，搭伙过日子。生，一起抱团；死，我为你办追悼会。”

最近，陈杰准备飞往三亚，那里有她和张淑兰一起组建的舞队，“我会带着她的信念和姐妹们继续抱团走下去……”